周羽清真的愤怒了,当着外人的面,徒孙辈的年轻弟子居然敢向他出手。

周羽清微一侧身,使出谷神掌中的一招,避开黄锦富的拳头,右掌正中对方胸膛。

黄锦富第二次倒飞出去,重重落在地上,刚一抬头就从口中喷出一大口鲜血来,师叔祖出手可比骆家的剑客重多了。

骆少雄轻哼一声,因为周羽清的『插』手,他失去了拔剑杀人的机会。

黄锦富又站起来了,抬手在嘴角擦了一下,对脚边的那滩血迹连看都不看,大步向前走去,这回直奔本派监门大弟子。

他的脸庞闪闪发光,步伐轻快矫健,明明受了伤,却比之前更加骁勇,好像那一掌激发了他的潜力。

“分身菩萨丹,他吃了分身菩萨丹!”人群中一位掌门叫道。

血金刚掌带毒,曾经杀害不少中原武林人士,可是论到天人共愤,还是十方教的分身菩萨丹,那是种奇特的『药』物,吃完之后能令人短时间内功力大增,而且不惧伤痛死亡,不分亲疏里外,一味地进攻,直到『药』效散失或是一方倒下为止。

分身菩萨丹既用来增强十方教教徒的实力,偶尔也用来下毒,误服此丹的人逐渐丧失理智,甚至无意中杀死至亲,清醒之后痛不欲生。

周羽清和身扑上,在黄锦富身上连点数『穴』,没有效果,只能双手分握弟子的手腕,大声问道:“谁?谁给你的『药』?”

黄锦富的武功太低微,即使服『药』也与高手相差甚远,双腕被缚动弹不得,仍然张嘴怒吼,做势欲咬。

骆少雄迈步绕过纠缠中的两人,说:“还用问,妖人就在这里。”

几十双目光又一次投向韩芬,这回她终于有所觉悟,反手指着自己鼻子,“我吗?你在说我是妖人吗?”

“是你给他吃的丹『药』?”骆少雄冷冷地问。

“嗯哼。”韩芬点头承认,“好东西不能独享,再说我想试试这东西到底好不好用,不错不错,比我预计得还厉害。”

对方如此痛快地承认,骆少雄反而没有可问的话了,转向紫鹤真人,“鹤老神仙,再怎么样,骆家庄也当崆峒派是江湖同道,不曾破坏过规矩,可贵派先是投靠龙王,如今又与十方教勾结,真是要与名门正派彻底决裂,转而为敌吗?”

这是一项极严重的指控,围观者却没有人提出反对,就连向来平和的少林寺掌门也疑『惑』地看着老神仙,没有出言调解。

真人像是被问糊涂了,张嘴结舌说不出话来。

周羽清被弟子栓住脱不得身,扭头说:“休得胡言,十方教阴毒狠辣为害天下,崆峒派怎么会与他们勾结?这里面……有误会。”

“什么误会?”骆少雄仍然盯着紫鹤真人,“难道贵派弟子刚刚使出的不是血金刚掌?他连师尊都不放在眼里,难道不是服了分身菩萨丹?龙王的这位部下已经承认,崆峒派还想狡辩吗?”

周羽清身为监门大弟子,却要亲自出手制伏一名普通弟子,又被骆家人寸步不让地质问,这让他颇感狼狈,扭头叫道:“韩芬,解释一下,这到底是怎么回事?”

“解释什么?”韩芬满脸『迷』『惑』。

程屹觉得由外孙骆少雄质疑此事不太妥当,自己也要避嫌,于是向少林寺掌门瞧了一眼。

慧远和尚高高大大,心知此时少林寺必须承担起调解与仲裁之责,如果崆峒派真的与十方教勾结,他还要第一个表明对立态度,于是上前几步,首先向骆少雄点头,然后转身向老神仙合什行礼,最后面朝龙王部下,“你叫韩芬?”

“我叫韩芬。”

“你给崆峒派这位弟子……黄锦富吃了『药』?”

“是啊,他说他害怕,自己要吃的。”

“这些『药』你是从哪里得来的?”

“自己造的呗,想买也没没处买。”

慧远稍做停顿,向四周扫望一眼,好让众人充分理解韩芬的“招供”,这表明龙王、十方教与崆峒派勾结的程度已经很深,而且不是一天两天了。

真人仍然只旁听,好像他是无关者,场地中的周羽清却不能无动于衷,大喝一声“韩芬”,随后响起啊的一声惨叫,不是他,而是对面的黄锦富。

周羽清情急之下用力过头,黄锦富的两只手腕生生被他捏断了。

不知是『药』物开始失效,还是分身菩萨丹的忍痛效果有底限,黄锦富疼得晕了过去,周羽清急忙松手。

骆少雄在一边说:“事情还没说清楚,崆峒派别急着杀人灭口啊。”

周羽清狠狠瞪了骆家剑客一眼,伸手试探黄锦富的鼻息,发现他还活着,松了口气,于是低头替他接骨,全当周围没人。

慧远连宣数声佛号,又向韩芬问道:“你从哪里学来这制『药』之法?”

韩芬仰头想了一会,非常肯定地说:“韩苹。”

韩苹是晓月堂弟子,曾经教过韩芬制『药』之术,早已过世多年,在西域尚且默默无闻,更不用说中原江湖了,众人一头雾水,互相打听韩苹的来历。

慧远等了一会,发现没人能够提供准确信息,问道:“这个韩苹是十方教的教徒吧?”

韩芬被问得烦了,突然『露』出笑容,指着不远处的骆少雄,“不对,韩苹是骆家的人。”

此言一出,众人都愣住了,骆少雄手按剑柄,上前一步,“妖言『惑』众,骆家什么时候……”

不等他的话说完,韩芬的手指又转向程屹,“韩苹还是程家的人。”

程九爷差点跳起来,“这、这越说越没谱了。”

韩芬终于感到这场对话有点意思了,手指继续移动,“韩苹还跟和尚睡过觉。”

慧远看到韩芬指向自己,立刻双手合什,“阿弥陀佛,一派胡言,荒唐,此女说话当不得真。”

骆少雄再次迈出一步,“有崆峒派撑腰,她当然不肯说实话,可十方教的邪术总是真的,诸位还等什么?”

“诸位”都在等少林寺掌门和崆峒派老神仙的态度,尤其是后者,面对如此严重的指控,还一直没有发话。

庭院内陷入暂时的安静,每个人都在思考自己接下来的行动。

事情就是这时发生的,毫无征兆,出乎所有人的预料。

白曰朗朗,十几位掌门与豪侠,三十多名各派弟子,居然谁也没发现偷袭者是什么时候潜入庭院的。

只有被偷袭者生出了警觉。

骆少雄拔剑,转身便刺,他感到强烈的不安,因此这一剑使出了全力,可还是晚了一步。

相隔数步,偷袭者凌空发出一掌,骆少雄身体才转过一半,怪叫一声,肩膀上『射』出一股四五尺高的血柱。

韩芬脸『色』骤变,一把抓住紫鹤真人的手臂,“糟了,霍允真生气了。”(未完待续。)

章节目录 第一千零九十四章 生气

周羽清最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,而且选在了最坏的时机。

来京的路上,他一直在悄悄观察霍允,结果发现这个女人比韩芬还要正常,不会无缘无故地疯狂大笑,不会说出一些幼稚而古怪的话,偶尔与外界沟通,待人接物更是有条有理,即使以崆峒派监门大弟子的眼光来看,也是非常得体的。

来到京城的第一个晚上,霍允带着韩芬去城外的怀西馆查看,周羽清由此觉得这个女人知道隐藏秘密,脑子应该很正常,从那时起,他基本放下心来,开始忙于本派事务。

结果韩芬的预言还是实现了。

周羽清见识过一次霍允的武功,当时她假装成龙王,与老神仙比试掌法,略逊一筹,过后一掌击塌草房虽然令他印象深刻,可是离顶尖还差着一层。

“生气”的霍允迈过了这层距离。

骆少雄左肩受伤,右臂还很灵活,他自有一股狠劲,鲜血尚在喷涌,长剑仍按原计划刺出,第一股鲜血还没有落地,剑尖已经刺到敌人胸前。

闯『荡』江湖多年,骆少雄对自己的每一剑是否能中有着准确的预感,这一击就在预感之内,他咬紧牙关,无视肩上的伤痛,要在一瞬间内反败为胜,最关键的是要让围观诸位掌门震惊。

江湖需要规矩,也需要英雄与奇迹,骆家庄的使命就是提供这两者。

骆少雄几乎提前感受到了长剑刺入躯体的些微阻力与强烈兴奋,然后他的心一沉。

偷袭者居然是个女人,这会让“奇迹”的价值大打折扣,骆少雄的心还没沉到底,“奇迹”真的发生了,但不是他制造的。

霍允的轻功如同鬼魅一般。突然间,她站在到了剑身之上,迈出一步,随后翻身从骆少雄头顶一跃而过,再次出掌,拍向敌人头顶。

在这转瞬即逝的一幕中。骆少雄沦为动作僵硬的道具,大家只看到他转身刺了一剑,没人注意到他曾经使尽一切手段躲避敌人的攻击,即使在最危险的时刻也保持着反击的能力,正是因为如此,他才没有死在西域女人手里。

空中身影掠过,肩头『射』出的鲜血落地,骆少雄原地转了一圈,像瞎子似的胡『乱』刺出一剑。

他没有瞎。只是被敌人的第二招割掉了右耳,他站在那里,提着剑,任凭鲜血流出,目光阴冷,像是被『逼』到绝路的野狼。

直到这时,院中诸人才齐声发出惊呼,周羽清离得最近。伸出手臂,想要制止霍允。可是张大了嘴巴却哑口无言,那不是崆峒派弟子,也不是好说话的女人,他不知道该说什么。

霍允听不进任何人的任何话,她感到恐惧与焦灼,周围的人太多了。个个都怀着歹意,阳光也令人厌恶,不仅不保护她,反而尽一切努力令她暴『露』于众目睽睽之下。

暴『露』即是危险,要么撤退要么尽力一击。霍允选择后一种做法,可是接连两招都没有杀死那名剑客,这让她更加焦灼了。

杀手训练告诉她,缠斗最不可取,所以她放弃第一名敌人,扑向目标明显的和尚。

她向来就不喜欢和尚。

少林寺掌门慧远袍袖翻飞,双掌齐出,丝毫不敢大意,他知道自己面临的是一个强大敌人,骆少雄已经证明了这一点。

霍允的手掌没有与敌人接触,相隔五尺她就出招了。

慧远闷哼一声,化解了正面大部分掌力,可是左边宽大的袍袖却被斩去一大幅,和尚脸『色』变了,一时情急,没有向佛祖求救,而是喊出了早年的口头禅,“好家伙!”

少林寺掌门感到吃惊,霍允却觉得憋闷,第三招仍未杀死敌人,她的胸腹之内因此积郁了一团戾气。

院中诸人终于反应过来,纷纷散开,将莫名其妙蹦出来的女杀手团团包围。

韩芬算是反应最快的人之一,跟紫鹤真人说了句话,翻身跳上房顶,逃之夭夭了,她害怕霍允,对别人的『性』命全不在意。

霍允不喜欢被人包围,她脑子里没有成形的想法,完全受本能与情绪的驱使,众人刚一散开,她跃向了西南角,那里的包围圈尚未合拢,只有一名某派弟子守卫,他已经吓得呆住了,眼看女魔头从天而降,不躲不跑也不还击。

杀戮即在眼前,霍允警觉到身后有险,人还在空中就转身发出一掌。

相隔六步,掌风碰撞,发出如同极远极高处雷声一般的响音,那名呆住的弟子抱头就跑,全忘了自己学过的武功与门派的声誉。

紫鹤真人大声赞道:“好掌法!好内功!我就说嘛,你当时肯定没有使出十成功力。”他接住了霍允的掌力,可是感觉与在无名山谷里不一样,这一掌更加锐利,仿佛七八柄无形利剑同时刺来,他成功化解了剑气,手掌却火辣辣地疼痛。

霍允不记得自己曾经跟这个老头儿比过武,她想起的是另一个老头儿,武功同样高强,只是更矮小一点,“木老头,今天你跑不掉了。”

“我是紫鹤……”真人知道木老头是谁,分辩的话刚刚出口,霍允的下一掌又来了。

真人不想将功力浪费在这里,于是以躲为主,一边辗转腾挪,一边说道:“诸位同道不要慌,等我跟她解释清楚,哎哟,差点中招,没事没事,我还能坚持得住。”

众人还是围上来,保持着距离,他们都不明白,龙王手下的妖女明明与崆峒派勾结,怎么这两个人反而打起来了?

骆少雄的伤口已经被随从包扎起来,脸『色』铁青,若不是在场的外派人士太多,他真想挺剑夹攻,定要置这个女人于死地。

他可是骆家庄年轻一代最有名的剑客,一生中最大的梦想就是追赶神算一剑骆启康,据说这位长辈身上几乎没有伤口,骆少雄到目前为止保持得也很好。可就在刚刚,他连中两招,发招者还是女人。

程屹站在外孙身边,打算制止骆少雄的一切冒险举动,低声安慰道:“鹤老神仙尚且手忙脚『乱』,你不用放在心上。”

骆少雄勉强嗯了一声。虽然今天的挑战是一系列计划,后面还有登门者,可他早已暗中打定主意,要凭一己之力连败周羽清与紫鹤真人,从没想过要承认自己比一个八十岁老人技逊一筹。

事实摆在眼前,紫鹤真人左支右绌,似乎处于下风,但总能于千钧一发之际避开敌人的剑气,身手明显比骆家剑客高出一层。

骆少雄的牙齿越咬越紧。额上青筋毕『露』,自己都没注意到。

众人身后,崆峒派弟子黄锦富还昏『迷』着,周羽清管不了他,招手叫过来另一名年轻弟子,自己挤进人群观看比武,心中很是担忧,师父毕竟年岁已大。霍允此刻却是不分青红皂白、下手没轻没重的疯癫之人,老神仙一味退让。只怕会有危险。

紫鹤真人亲自出手制止女杀手,在人群中带来微妙的变化,崆峒派一下子又不像是与武林正道为敌的败类了。

慧远和尚刚刚领教过霍允的掌力,心存余悸,向周羽清问道:“这位女施主也是龙王的部下吧?”

“嗯,她叫霍允。据说是西域晓月堂的……头目,在那边威名显赫,后来投到龙王麾下。”周羽清对西域的事迹所知不多,他抬高霍允的地位是为了符合老神仙的地位。

骆少雄瞇起了眼睛,“霍允。她不是叫荷女吗?晓月堂御众师,曾经与龙王联手暗杀三叔骆启白,二叔骆启康的遇害也跟她脱不了关系。”

“好像是这有这么回事……”周羽清含糊应道,目光仍盯在老神仙身上,只要有半点不对头,他就得上前帮忙,顾不上什么江湖规矩了,反正大家都将西域人当成魔头,以二敌一也不为过。

骆启康、骆启白殒命西域的事迹曾经轰动中原,六年之后众人仍记忆犹新,听说这个霍允就是当年的凶手之一,无不点头醒悟,慧远说出周围人的心声:“瞧这位女施主的武功,怪不得骆氏兄弟先后遇害,可惜可惜。”

也不知道和尚在可惜什么,其他人头点得更加用力,只有骆少雄脸『色』依然铁青,在骆家的说法中,骆启康、骆启白全都死于卑鄙的暗杀,与武功关系不大。

说话间,紫鹤真人与霍允已经斗了二三十招,霍允的剑气纵横捭阖,渐渐形成密集的网络,附近的门窗墙壁伤痕累累,就连地面的青石都裂了好几块,围观者越看越惊、越站越远,心中对西域武功有了新看法。

骆少雄突然转身对周羽清说:“西域妖女心狠手辣,曾经杀伤不少中原武林同道,无需待以江湖规矩,周监门怎么看?”

骆少雄虽然没提,但他的意思非常清晰:紫鹤真人独木难支,再这样下去,只怕凶多吉少。

周羽清得拿出主意了,他知道老神仙的心事,可绝不能眼看着师父被一个疯女人打伤甚至打死,于是做出决定,由少林掌门慧远开始,向众人拱手团揖,“崆峒派遇急,在下忝任监门一职,不得已向诸同道求救,请禅师定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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